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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洋灵/卜岳】失落地


*非典型后末世时期背景
*不说相爱

|第一夜|
风从遥远的地方赶来,如一线浪潮,将湖面揉皱,树也喘息着抖动。

李洋怀里稳稳当当地抱了一堆枯木,腾了一只手出来拎着灵超的衣服后领。灵超缩着脖子挂在他手上,小鹌鹑似的,一脸郁色。

顺着这条小径又走了一刻钟,狭窄的林间通道豁然开阔,葱葱茏茏的树围着一片清澈水域,从空中看,湖就是森林的一只眼。

湖边突兀地生了一座木屋出来,若是那些木头像它的延伸造物纸那般显色又脆弱,大约已经风化得像捧黄沙。

这座屋子是李洋与弟弟的家。他们是这林子里仅剩的人类。

不过今天李洋发现,他们不是了。

他侧过身子挡住灵超,又将他往后掩了掩,神情冷淡地望着家门口的两个陌生人。

那两人原本站在窗边,低头不语,听到脚步声后,矮一些的男人摘下鸭舌帽,露出礼貌的笑容,你们好啊。

十分钟后,李洋打开门,对眼露期待的两个男人微微侧首,进来吧。

灵超兔子一般先窜了进去,躲进小房间里没了影。陌生男人们对视了一眼,也跟着进去。

李洋把柴火整齐地码在角落。他做事一向很细致,林子里的时间流淌得慢,他有大把富余。

那两个男人进来后便绷着神情,手背在身后,很拘谨的样子。李洋去柜子里翻了两个摔出缺口的杯子出来,从角落的水缸中舀了些清水。喝吧,干净的,李洋把杯子递给他们。

高个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沉默着,接过杯子后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人,大约是他哥哥一类的角色吧,他先确认过对方眼里的警惕色彩并不活跃,才举起杯子小口抿了起来。

李洋将水给他们后便退到窗边,斜倚着墙。说说吧,你们是什么人。

接话的依然是那瘦小些的男人,方才在屋外,他对李洋说想要些水喝。由于不确定林子里的水源是否受过污染,他们已经断了几乎两天的淡水。

我叫老岳,这是我弟弟凡子。我们俩,算是流浪者吧,说到这,老岳微妙地顿了顿。

我们一直想找一个清静的无人地长住,本想看看这林子里哪一处合适,看到你们的木屋时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住下了。我保证,我们没有恶意,身上也没有武器,歇息够了便会离开。老岳一口气说完这些话,脸颊有些微微泛红,也不知是不是因请求对方而感到羞赧。

李洋一直在打量这两个男人,他本能里有一种野生的直觉存在,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和侵略性。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,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,算是答应让兄弟二人在这儿休息。

那冷着脸的高个男人见状,居然也露出了一个类似松快起来的细微表情。李洋觉得有趣,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先处理。

他将卧室的门轻轻合上,拍了拍床中央的被子卷。出来吧,别躲了。

被子里的人扭动了一下,又安静起来,一副誓要在里面待到永恒的架势,李洋只好亲自动手把小孩挖出来。他盘腿坐在床头,把灵超按在怀里,难得语气温柔,你告诉哥哥,是不是不想让那两个人留下。

灵超低头拨弄哥哥的手指,躲避着不回答。

李洋叹了口气,我明白了,我现在就去赶他们走,饿死渴死都不关我们的事,对吧。

灵超急忙爬起来,转向李洋,捏着他哥的鼻子紧张摇头。李洋就瓮声瓮气地与他说话,那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啊。

留、留下,可以的,灵超瞅着李洋的神色,结结巴巴地表达自己的意愿。

天高海阔任鱼跃,这尾小鱼平日里潜进森林便甩甩尾巴,不见踪影,山洞沼泽都是乐园,哪有这般慌张的样子出现。李洋知道原因,这是三年来小孩第一次在林子里见到除他之外的人类,在此之前,他的伙伴是兔子、松鼠与蝉。

小宝,我没有办法。他抚摸着怀里人单薄背脊,在心里无声默念。

也不知在说与谁听。

李洋原想着晚饭煮些玉米吃,多加了两个高大男性,玉米是铁定不够吃了,他盘算着钓些鱼来烤。

小孩挑嘴,不爱吃鱼,是以他的钓竿都有些微微生锈。李洋拎了拎把手,感觉还算结实,将钓竿扛在肩上去了湖边。

他随意盘腿坐下,也不嵌鱼饵,直直将渔竿甩了出去。

他听到身后有鞋底压过草叶的声响。

你不带鱼饵,能钓到鱼吗,老岳在他身边蹲下。

这里的鱼傻,李洋盯着钓竿的动静。

小哥,咱们聊聊,你怎么称呼。

李洋眼里疏离地望向他,老岳被他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,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。

我跟弟弟真的很喜欢这儿,想问问小哥你能不能容我们再留一段时间。

回应他的是一段沉默。傍晚时分血红色的天盖不过落日余威,老岳等待时忍不住直直望去天边,不小心被刺了眼,酸涩无比。

浮标有被拖拽的迹象,李洋屏息,沉着一提,钩出一尾肥鱼,甩落在草丛中。李洋走近把鱼捡起,返身离开前对老岳说,爱留便留吧,自己找吃的。

灵超等在屋前,见到他哥的身影,三两步蹦上前去把鱼接过来,捧起了厨房。

木屋的上一任主人早已不知去向,但看得出修建时费了心,大约是作闲暇时度假用,设施都齐备。可惜早已停了水电,厨房也只是个摆设。

凡子看到灵超带了条鱼进厨房,有些好奇,跟上去看,正好看到小孩用刀背将鱼敲晕,湖鱼浑浊的银色眼球对准凡子,他踏进厨房的脚步竟因这诡异场景顿了一瞬。

孩子,你在做什么,他问灵超。

杀鱼啊,灵超将刀打横,熟练地刮起鱼鳞,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与自己说话的是谁,身子不由得僵硬起来。

凡子没注意到他的异常,好奇道,你哥哥不帮你吗。

灵超垂着脑袋收拾鱼的内脏,不与他说话。

凡子没得到回应,大咧咧地走过来,灵超握着刀的手用力到指甲泛白,他余光被凡子迫近的高大身影占满,一慌神丢下刀便跑,留下凡子与那尾断了气的鱼面面相觑。

灵超跑进房间,一头埋进被子里,放任自己的视野陷入黑暗。他大口喘着粗气,突然闻到手上的鱼腥味,嫌恶地皱起眉,挣扎良久,去了湖边洗手。

李洋在屋后生了一小丛篝火,把收拾干净的鱼架在上方。唯一的煤炉也被搬来,咕嘟咕嘟煮着玉米。林子里没种作物,玉米是李洋每月去镇里换的,数量有限,每人只能分到一根。

灵超洗手回来,乖巧地粘在李洋身边,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。另一边的兄弟俩也挨得很近,他们间隔着篝火,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片燃烧的阴影。

他们比篝火更沉默。

|第二夜|

小哥昨晚睡得好吗,说话时老岳正在收拾地铺,其实也只是李洋让出的一条被子。他这儿一共只有两床被子。

李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,觉得那里盘踞的血管都膨胀起来,失控得像要脱离身体,他勉强打起精神回应,不算好。

叫我李洋就行,他又补了一句。

昨夜灵超几乎一整晚都在做噩梦,李洋朦胧间觉出身旁的异样,伸手一摸,湿漉漉的,那是小孩身上的冷汗。

他听老人说噩梦中的人吓不得,只好轻轻唤对方的名字,弟弟却怎么也醒不过来。他只好将对方婴儿般抱在怀里,直到天明对方才平静下来。

一夜未眠,他干脆起来准备早饭,谁知外面的两个男人比他醒得还早。他瞥了一眼对方折出的豆腐块,敏感地觉察出了些东西,当下却没说什么。

凡子晨练回来时像从水里捞起一般,身上的水渍是汗液,额头上的是露水。

早饭是速食的营养冲剂,李洋不愿再费煤烧水,昨晚便趁着做晚饭将开水倒进一个保温壶里备好。外头的世界自从变了之后,这种营养冲剂就很受普通人的欢迎,饱腹感足,关键是便宜,几枚硬币便能换个小箱。

灵超把被子裹在身上,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跌出来。李洋喊他去把鞋穿好,他晃晃脑袋,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些什么。

他趿着鞋走到厨房,看到营养冲剂时脸猛地皱了起来,明显对这黏糊糊的东西积怨颇深。李洋打量着他的发梢,突然开口,我们等会去一趟镇上。

老岳和凡子端过自己的那份早饭,面不改色地喝完。灵超还磨蹭着不愿喝,随口问道,去干嘛。

去给你剪剪头发,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。

灵超搅和着冲剂,撅着嘴不愿承认,我这样子怎么了,不是挺好的吗。

这儿本就偏远,附近的城镇受战争的影响都不算大,外边恢复秩序后,这里反倒恢复得更慢。

他们每隔三个月会去一趟镇里,只做两样事,用采来的药材换食物与煤,修理头发。

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岳加入他们的话题,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出这片森林。

出去的次数不多,单程要走上六个小时,只是运些补给。

老岳一开口,灵超就不再说话。他去到镇上时也是这般,别人还没看他一眼,他就藏到哥哥身后,连根发丝儿都不愿露出来。

李洋有意让灵超适应外边的环境,吃完早饭便带着人上路了。

灵超对出森林这件事显得抵触极了,没一会儿便落到最后,与压队的凡子并排。灵超没忘记往旁边缩了缩,凡子比他高一个头,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,一路都想办法逗这个弟弟说话。李洋见灵超的反应还算镇定,就随他们去了。

与落后的两人拉开些距离后,李洋的声音低不可闻,你跟你弟弟是军人吧。

老岳愕然,没料到对方会点破,犹豫着点了点头。

李洋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孩,压低声音说,别让我弟弟知道。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。

老岳面对李洋突如其来的直白,片刻的恍神后苦笑起来,我们早就不是军人了,不管你相信与否,我们没有恶意。

我信,李洋打断他,可我不能让灵超知道你们是军人,他会害怕。李洋的眼神清亮又坚定,他本不是固执的人,可关乎小孩的事情,他谨慎到恨不得把每一根树枝都磨平,每一条泥径都铺上绒毯。

老岳轻叹,他无法拒绝这个理由,他明白这样的生存环境里,李洋与灵超对彼此意味着什么。

他是你亲弟弟吗。

不是,李洋又忍不住转头去瞧灵超有没有安分地走路。

真巧,我弟弟也跟我没有血缘关系。老岳露出温柔笑意,他本是个皮相极好的男人,只是周身的镇定气质强化了他的岁月感,这般笑起来,看着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。

李洋多看了他一眼,突然心底冒出感同身受四个字来。

他捡到灵超时,自己也不过二十。

那场以“末世”为代号的旷日战争,摧垮了约九成人的生活。李洋也没能逃离这遮天蔽日的劫难,被淹没在生死洪流中,苦苦挣扎才窥见一丝生机。

以完整的人类发展年历来衡量这次战争,不过是点燃一支烟的时间,李洋身边已是空空荡荡。

他那时也不知自己流浪到哪个破败的村落里,感知与情绪都被剥离。从前他看闲书时,见到过这样一种病,叫科塔尔综合症,患者的感知系统会认为自己是一具尸体,能感受到内脏的腐烂,骨骼的凋落。

他想,我能体会了。可他不是无知无觉的死尸,他是痛的。

他沿着荒芜的田坎走,一路所见只有残砖碎瓦,半个人影也无。耳边传来微弱的哭声,他麻木地抬头,一个被脏污掩了面容的孩子坐在瓦砾间不住抽噎,几乎要背过气去。

李洋看着他想,这孩子该活不过明天了吧。他那时心里荡不开一丝涟漪,平静得像沼泽,多强壮的身躯,多不可一世的灵魂,也得永远陷落其中。

他走出很远,远到那村落看着是一只甲虫的大小。他突然转身奔跑,压榨着每一克氧气,每一毫升血液,每一秒的生命力,奔向那个还留有最后希望的地方。

那天,李洋拥有了一个弟弟。他的弟弟天真纯美,他的弟弟名字也动听。

弟弟是他的全部。

镇上还是那副萧条景象,偶有居民也都埋头行自己的路。他们一行四个都是高大的年轻男人,放在哪儿都亮眼。但末世以来,人们被消磨得最多的是好奇心,自身难保时,哪有精力去探究别人呢。

李洋领着几人去了镇上唯一的中药店。林间的药材自然孕育,成色好,李洋每次带去的量不多,但也能换个公道的价钱。

中药店的老板周先生是个厚道人,自出生起便在这片土地上生活,风风雨雨都没能挟着他离开。

李洋刚在湖边木屋住下不久,弟弟出了意外,是周先生见他那副焦灼情状实在可怜,免费收留了他二人。李洋带着弟弟回了湖边后,周先生也对他们照拂颇多。

周老板,我给你带了两条鱼,晚饭可以让您夫人加个菜。李洋与周先生交谈得无比自然,老岳注意到灵超在一旁眯着眼笑,猫儿一般。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这小少年对着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笑。

他出了店门,靠在一边的石墙上等待时,手下意识地朝口袋里摸。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,不是戒了吗。

老岳把手悄悄背回身后,带点示弱意味地解释,没想抽,我就摸摸口袋里有什么。可转念一想,他又气不过,拳头砸了下对方的肩,我那些烟早被你个混球给扔了。

凡子好脾气地任他捶打,只要对方不抽烟,这又算得了什么呢。

只要他在视线里,远山深海都可以去。

|第三夜|

李洋办完事情,押着灵超剪了头发。小孩像被叼住颈后软肉的猫崽子,任那赤着膊的光头师傅在他脑袋上动作,不敢出声。

打量了下天色,李洋说要在天幕完全降下前回家。他们没有照明工具,林间夜路难走。

幸而四人都是累惯了的,紧赶慢赶总算是平安地到了家。李洋看着与凡子小声交谈的灵超,眼里流露出奇异情绪。

他的小宝明明从不与外人说话的。

老岳注意到他的视线,小声说,他们都还是孩子呢,玩得到一块去。

李洋看着那一米九多的凶悍男人沉默不语,也不知老岳的心是偏到哪条暗沟里。

还是我们小宝可爱。

这晚的篝火比昨天烈些,或许是较之以往更暗的天色衬托。今天月亮只有半轮。

李洋把鱼串在树枝上,不顾灵超细碎的抱怨,坚定地执行着今日的晚餐菜单。

又是烤鱼,每天吃烤鱼,灵超坐在一截圆木上,晃着小腿,摇头晃脑地嘟囔。

凡子接过手来帮李洋看着火候,坐下与灵超闲聊,我们那时想吃鱼还没有呢。

李洋听到他提从前,脸色骤变,随时准备将这对话掐灭。

灵超犹自天真地问道,你们那时都吃些什么。

凡子便数给他听,都是难下咽的干粮,压缩饼干一类的,还有些肉干,简直能噎死人。

老岳也有些听不下去了,制止凡子继续说下去。凡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,挠了挠头,听话地止住了嘴。

灵超见他不再说下去,还是好奇,又继续追问,你们部队里怎么吃得这么差呀。

李洋心头大震,一口编钟被谁不要命似的敲,声声砸在他耳膜上。他松开紧攥的手,掌心附了一层汗水。说不出是轻松还是虚脱,他觉得自己心底被凿开大洞,血水混着脏污向外流。

小宝,你知道他们从前是做什么的了吗,半晌,李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知道啊,这两个哥哥不是军人吗,灵超偏过头去看他哥。似乎是觉察到对方的情绪波动,他磨蹭过去,把脑袋搁在哥哥肩上,看着火苗在风的掌间颤动。

老岳拍了拍凡子的肩,凡子会意地起身,将鱼架得高了些,跟着老岳避得远些。

李洋还在揣摩自己该用的语气,他不想让过盛的情绪泄露出来吓到弟弟。

那你怕不怕。

李洋其实并不习惯如此柔软地对待弟弟,灵超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,只有凶些,才能让小孩免除摔落的危险。

我不怕的,哥哥,我不怕的。灵超答得温顺极了。

你想叫他们离开吗,李洋斟酌再三,把这问题交给了弟弟。

老岳与凡子刚来时,李洋问他时,他躲着不说话。而现在再被问到这个问题,灵超这么告诉他。

哥哥,我不怕的。我早就不记得那些人的模样,虽然我知道他们穿了难看的迷彩服,他们脾气很差,把我的家拆得一团糟。可我觉得已经好多年过去了,他们能再对我做些什么呢。我连爸妈的脸都快忘了。

哥哥,战争已经结束了。我觉得我过得很好,只要和哥哥一起。

可是哥哥,除了我之外你还能和谁说话呢。我可以去找小松鼠和湖里的乌龟,但你不行。我不想到外面去,你就在这儿陪我。哥哥,我一直想问,你孤独吗。

老岳与凡子并肩站在木屋前,望着澄澈湖面,突然开口,弟弟,给我一支烟吧,就抽一支。

凡子摇头,你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吗。

老岳只好深深吸了口气,又呼出来,让新鲜的氧分代替尼古丁在胸腔循环。

凡子,你说我们要能在这儿住下该多好。

早已比他高大的弟弟搭住他肩头,与他看向同一方向,沉默不语。

老岳不由得想起他从前面退下时,盆骨裂了半边,不知什么器官也碎了,吐的全是血沫,红红白白的,难看极了。

他这个傻弟弟不敢伸手碰他,只知道在一边哭,撕心裂肺的那种嚎法。

他痛到极点,反倒被逗得有些想笑,一吸气又止不住地流血,表情便凝固住。

弟弟,你哭什么啊,哥哥好着呢。

他当时是想这么说来着,可最终也没能说出口。

那边也不知都谈了些什么,凡子惦记着烤鱼,折了回去。李洋正给鱼撒盐,看见他们回来,神色平静。

灵超窝在他边上,小小一团。

他们看着就像朽木上生出的两朵蘑菇,雨后本该拼命地长,却将养分都让给对方。他们没有根,可他们缠绕在一起,形成新的循环。

盐是稀缺资源,早已没有制盐工厂了,李洋撒盐时小心翼翼,生怕手抖。

其实工厂早都消失了,工业时代的产物都在连绵的战争中萎缩成一个个瘤,又纷纷被流弹击中,迸出小小的不成气候的血花,最后什么也没留下。

“末日”过去这么久了,依然没建立起完整的工业秩序。一切都要靠手作,劳动力成了流通的货币,与食物等基本生存资源直接对等。

这是个将生命日趋物化的时代。

值得高兴的是,李洋手里的那瓶盐还能撑上许久。

四人沉默地分完烤鱼,没有熄灭篝火。一切动态的物质都算作活力,在这旷野间。

老岳正盘算着要如何开口表达自己的感谢,他感激李洋与小朋友这两日的收留,是时候该走了,他们才属于这片荒野,这是他们的净土,他们的乐园。

李洋打断了他的思路,你们会造房子吗。

啊?走神着的老岳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我说,你们会造房子吗,就是这种木屋,李洋不耐道。

凡子拍拍老岳的肩,他哥回头,两人交换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。

你是说,我们能留下了吗,老岳问得小心翼翼。

李洋也不知这男人怎么回事,是啊,我说得不够清楚吗,你这人真啰嗦。

说完,他把地面收拾干净,起身进了屋里。灵超皱了皱鼻子,也黏了上去。

一直被乌云遮着的另外半轮月亮终于显露身影。老岳望向弟弟,月光有了痕迹,照在他们身前,印出一面银色的湖。

真好啊,我们也要有家了。

男人低沉的叹息被风带走,散在林间。

也许明天会有一场雨,所有发生的故事都被冲刷殆尽,掩埋踪迹,可故事来自人,来自生命,来自一切会爱的个体。

失落的荒野里,依然有紧密的相连关系存在,挂在树梢,给月亮星星,给自然万物,都讲个故事,然后期盼着一场好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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