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神

【洋灵】拥抱一道洋流

*非典型人鱼故事

*红鲤鱼，绿鲤鱼，打渔小哥与他的鱼

1.
海浪将渔船当作摇篮般，小幅地晃着，阳光洒在甲板上，水汽显出晶莹的形状，像铺了一船的珍珠。青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，闭眼迎接海风的浸润。

李振洋是被船尾的动静给吵醒的，他机敏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了他布的网。他抄起一旁的网兜，搓着手去收获今天的午饭。

他身子还没探出去，就被激烈翻滚的水花溅了满脸。好家伙，力气这么大，肉质会不会太老，李振洋在心里琢磨。

事情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网拖出水面，却被猎物给吓得一哆嗦。

这是个啥。

金尾巴的小人鱼被困在网里，却偏要竖起身子在水面立得端正。他双手环在胸前，愤怒的眼神紧盯李振洋：“是哪个驴把老子捞出来了？”

李振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，咂摸一下，是咸的。

亲娘咧，捕到了条人鱼，说话还河北味儿。


2.
“你慢点儿吃，没人跟你抢。”李振洋往平时储存渔获的冰窖里扔掰成小块的面包。

他这次出来刚两天，冰窖里空空如也，注了海水正好给小人鱼用。幸好捞上来的是个小不点儿，占不了什么地方，李振洋这样想着，手里的动作没留神停了，被水花又是溅了满脸。

始作俑者的脾气显然不是很好，李振洋只好拉回神智，继续尽心尽力地投喂。

吃饱了的小人鱼在冰窖里转了一圈，大约是嫌里边儿太暗，伸着手要李振洋带他出来。“你离了水能行吗？”李振洋犯愁。

“半个小时，没事儿。”

李振洋就小心地把他从冰窖里抱出来，他摸到对方的鳞片，硬得扎手，但有种贵气的珠宝光泽，与上半身属于人类的细腻形成鲜明对比。

李振洋问他叫什么名儿，小人鱼晃着脑袋说人类发不出那个音。

李振洋都不想揭穿他。

你个鱼都能开口说河北话了，我怎么可能念不出你的名字。


3.
“我给你取个名字吧。”李振洋觉着起码小孩得有个称呼，“你跟着我姓李，我大姐叫李英，二姐叫李超，你叫李英超。”

人鱼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咂摸两圈，苦着脸：“好土。”

李振洋拿面包丢他：“蹬鼻子上脸的，惯着你呢。”

现在叫李英超的小人鱼嘴一扁就要哭：“我爹我妈惯我。”他像模像样地哭两下，偷偷摸摸看对方的脸色。李振洋有些不落忍，他也觉得这孩子看上去还是个没长开的豆丁。

李英超见这招有用，嚎得更凶，干嚎，特惨烈的那种。李振洋哄他：“你别哭了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
李英超抹把脸，收敛了哭声：“我不回去。”

4.
李振洋敏锐地觉察出了些事，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离家出走的皮崽子吧。

“你为什么不想回家。”李振洋眼神灼灼。

李英超手一撑，倒仰着翻回冰窖里：“哎呀不好，鱼要渴死啦。”然后再没冒过泡。

李振洋任劳任怨地给他浇了几桶新鲜的海水，又把窖口的杂物都挪开，尽量让更多的阳光透进去。

结束了一天的忙碌，李振洋也有些疲惫。他将自己摊开在甲板上，此时是一年中海上气温最宜人的时节。李英超也不知道在冰窖里玩什么，船下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，还有小孩天真烂漫的歌声。李振洋翻了个身，嘴角上扬，在歌声中睡着了。

他要是知道李英超单独编了首歌夸他是傻驴，大概得把小崽子剁了加餐。

5.
李振洋闲着无聊，教小孩练普通话。

“你是个人鱼，起码得有点灵性，怎么开口是这个味儿。”

李英超拿大尾巴撩水泼他：“我们黄海的人鱼都这样，你这是地域歧视。”

李振洋不听他的歪理，敲了敲舀水的铁桶示意他安静：“跟我念，红鲤鱼，绿鲤鱼与驴。”

李英超晃着脑袋：“红鲤鱼，绿鲤鱼与驴。”他本是闭着眼睛念，说到最后就拿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李振洋。

李振洋一开始觉着他念得挺好十分欣慰，如此来了几遍他反应过来了，气得哐哐砸桶，最后伸手把桶往小孩头上一丢。

行吧，铁皮鱼。

6.
直到晚上，李振洋也没搭理李英超。

小人鱼在船底下直嚎：“李振洋，没水啦！”“李振洋，你人在哪儿呢！”“洋哥，洋仔！”

李振洋被他烦得没脾气了，又拉不下面子来和解，只好板着脸探头看他：“吵吵什么。”

这一看给李振洋吓一跳，李英超脸色苍白地倚在冰窖的一角，金色大尾巴蜷了起来。李振洋赶紧顺着阶梯爬下去，把李英超给抱上甲板。

李英超垂着眼，浓密的睫毛软软地伏着，显得更可怜。李振洋拿小桶往他身上轻轻地浇海水，过了好一会，李英超舒了口气，像是缓了过来。

李振洋忙问他怎么了。

“饿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在地上？你生什么气啊？洋哥，洋哥？”

7.
李英超抱着一尾小黄鱼啃得欢，跟小姑娘啃鸭脖似的，骨头外的肉一缕缕都要剔干净。

李振洋蹲在他一旁，面色铁青。等李英超吃完鱼嗦手指头，他就皱着眉把对方的手按住，进屋拿了纸巾给他擦手：“什么破毛病，脏死了。”

李英超知道他生气了，也不敢再撒欢顶嘴。

“你在我这蹭吃蹭喝这么久，打算什么时候回去。”

李英超一愣，慢慢抱起自己那条金光熠熠的大尾巴，团成一个团，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回：“明天吧。”

李振洋就着他这个姿势把鱼团抱起来，放回冰窖里，摸了摸对方海藻般湿漉漉的发梢：“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8.
李振洋把李英超放回海里时，并没有什么离别的色彩。小人鱼的尾巴在海里划出一道金色的光箭，眨眼就离远了。

李振洋站在护栏边喊：“小孩，别被人抓到了！”

李英超翻了个身，大尾巴用力拍了拍海面，溅起动静很大的水花，也不知听到了没。

李振洋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掉转航向，他也要结束漂泊的日子回家了。

回到岸上，他掀开另一个装渔获的窖子，仿佛被洗劫过一般，连只花蟹都没给他剩。

他下了冰窖查看，角落里一簇珍珠整整齐齐地排列着。他回想着那些人鱼的传说，边把珍珠收起来，忍不住嘴边笑意。

皮崽子，走的时候这么干脆，还不是背着人哭。

-The 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