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神

【洋灵】如父

单人视角｜闲散纪事

会场内暖气很足，热浪扑来，使人昏昏沉沉。

李振洋被许多枝杈般的话筒包围，脖颈修长，远远望去像只动物园里接受喂食的长颈鹿。有记者提问，虽然也是老生常谈了，李振洋还是拿出十足的服务精神，温柔望去。

“洋洋，能说说如果用家人比喻，组合里的其他三个成员分别对应什么身份吗？”

李振洋弯腰凑近话筒，正色道：“大儿子、二儿子、小儿子。”

全场哄笑，气氛热烈又轻松，采访时间飞一般地滑去，李振洋谢过媒体，在工作人员的接应下离开。

在车上时，他过了一遍刚才自己的表现，检视是否得体、效果何如，不过在这方面他总是很令人放心的。他想起自己回答某个问题时，没忍住一直在隐秘的角度里搓着自己的西服衣角。

这个动作解读起来，并不代表轻松。

我当时心里犹豫什么呢。李振洋自己也没琢磨明白。

凌晨两点，李英超推开门，差点在玄关的鞋堆上绊了一跤，抬头时与李振洋正好对上视线。屋里留了一盏小灯，李英超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杵在面前，吓得一哆嗦，哑声问：“你干嘛呢，这么晚不睡觉。”

李振洋最近入睡越来越艰难，他想着牛奶助眠的偏方，忍不住就爬了起来。但他没解释，只是反问：“你今天录音这么晚？”

李英超拽下鞋子的动作有点暴躁：“啊，累死我了。”不过他很快一骨碌坐起来：“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看你节目了。”

李振洋接了个新工作，在一个收视率颇高的节目里当助理主持，花大力气才争取到的，他自己很重视。

“好看吗？哥是不是特帅。”李振洋的自得里还透点傻气。

“难看死了，一点也不好笑，我就笑了半小时吧。”李英超摇头晃脑。

一只大手在他头顶揉了两把，发胶坚挺，禁得住折腾，纹丝不动。

“早点洗澡睡觉了，明天你还有工作。”

他往房间里走，背后一阵动物打滚的声音，小孩念念叨叨：“天天录音，我不是杨白劳，我是小白菜。”

天亮得晃眼了，李振洋才醒。家里没人，今天就他能落得清闲，其他三个都早早出去挣食吃了。他在床上躺了一会，目光飘得像屋里有风，到底没舍得起来。偷得浮生半日闲啊，他懒散翻个身，难得想起一句诗来。

诗人也姓李，还是他本家。

李振洋床头摆了一套小人，陶制品，造型很有喜剧感，看久了还挺可爱。当初公司想当成周边贩卖，可惜制作太费工，最后只定了几套，烧来给他们自己玩。

他伸手揪了两个过来，一个是他自己，一个是李英超。金发小人在邪恶势力的操纵下攻击着紫发小人，两个锃亮的圆脑袋磕在一块，发出丁零的脆响。

李振洋玩了一会，又觉得没意思，把自己放回去了，留下李英超还可怜兮兮地被他攥在手里。他点点小人的额头，忍不住乐了：“叫爸爸。”又黑又圆的眼望着他，李振洋无端看出一丝惊恐，笑得更开：“你平时不是胆儿挺大吗？”小人在他手里被晃得一阵哆嗦，也不知这男的大早上发什么疯。

李振洋也曾梦想当一个李姓诗人，浪漫主义，在每一个雨夜上线。

他为此还苦练了字迹，结果大材小用，被李英超拉了壮丁，毕业时的同学录，都让他帮忙誊抄了一遍。

李英超举着草稿，声情并茂地念：“初次见到你时，就觉得你是个有着深深草木气息的男生.....”李振洋撂下笔，无言地看着对方，李英超回给他一个天真的关切眼神。李振洋叹口气，又把笔捡回来，好不折腾，自己咕噜：“没事，没事，就是有点疼痛。”

什么叫有草木气息啊，李振洋写到这儿又忍不住勤学好问。李英超给他科普：“这是我们班最精致的男孩，上学要喷那什么草木香水，十米开外就闻着味了。”

李振洋懂了，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。

李英超大学开学那天，几个人去送他。一溜都是长腿男人，本意是给李英超长脸，但李英超确实还没学会在人群注视中坦然自若，临下车前磨磨蹭蹭的，就是不愿把背包收好。

李振洋看出来了，他瞅了瞅外头的太阳，告诉另外两个小家长：“别去了，咱们就送到这儿，吃冰去。”李英超闻言还眼巴巴地等着呢：“我也想吃冰。”

李振洋一手拎起他的包，一手提着小孩下了车，三下五除二把行李全给卸完了。“进去吧，多交点朋友，嘴巴甜一点，先把床铺上，然后下来找班级，记住没。”李英超还迷糊着，车已经开走，他只好自己拖着箱子上楼，按照遵嘱先开始铺床。

宿舍里闷得像个蒸笼，李英超躺在刚收拾出来的床上，深觉自己已经熟了一半。这个季节最是磨人。

李英超头重脚轻，慢慢趟下楼，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。转过头去，李振洋骑在他落下的大行李箱上，唆着一根冰棒朝他挥手：“这儿呢，傻子！”

挂着水珠的冰淇淋纸袋猛地贴在脸上，李英超舒了口气。

“草莓牛奶味的，还是进口牌子，哥哥对你怎么样，你自己摸良心说。”冰棒也没堵住李振洋得得瑟瑟的嘴。

李英超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装，认真想了想：“就那样吧。”

俩人嗦着冰棒，都没了话。头顶的蝉吱哇乱叫，从树叶的缝隙漏下声音来，裹着太阳的精神气，搅乱每一个夏。

为什么总在夏天离家呢。

夏天太热了，热得你满脑子都是可爱多、小布丁，你就想不起离开是件什么事。

-The 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