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神

【洋灵】万花筒

“万花筒(Kaleidoscope)，一种光学玩具，将有鲜艳颜色的实物放于圆筒的一端，圆筒中间放置三棱镜，另一端用开孔的玻璃密封，由孔中看去即可观测到对称的美丽图像。”

1.0
聚光灯的笼罩范围是有限制的，越往前，越偏爱。它的吝啬极其残忍，葛朗台的冷硬心肠，捂着那一点亮与暖，边角连被看到的机会都没能获得。

为什么要被看到，于这群人来说是早就有准备应对的问题，每个孩子都在心里装了自己的想法，萤火虫一般，就等着一个机会能敞开胸怀，让这些光点呼啦啦飞出来。

李振洋与李英超心里也是有答案的。

李英超希望自己在成为勇士的道路上获得第一个认可，这是初出茅庐的英雄最渴望的东西，被人喜爱与拥护。那带给人勇气，可以让他在这条荆棘路上走得更顺畅些。毕竟他背后空无一物，赤条条地来，没有助力。

神话里的青年人奔向广袤世界时都是这样的一张白纸，也不知该说无畏还是笨拙。

李振洋则有些别的打算，他已在这世上巡梭过一圈，可最后还是走了条未知的新路。这与李英超那种初生牛犊的虎劲儿并不一样，他清楚可能会面临的困难，他肩上担着的更多一分忧虑。

然而无论心中是否有过燃烧的憧憬，他们现在站在光亮的边缘，眼里没多少欣喜。

李振洋给小孩抹眼泪：“别哭了，镜头看着呢。”李英超也拿手背擦脸，可他没李振洋那么细致，怕把自己的妆蹭花，又赌气一般地垂下手，发狠道：“看不到我们的。”

李振洋哭笑不得：“你这生哪门子的气啊。”小孩哭了也是漂亮孩子，眼底一点清浅泪水像是很细小的钻石。

李振洋只好由着他哭，把人半揽在怀里哄。他也没别的办法，此刻他内心也是复杂居多，很难平息，只好顺应本能赶去眼前人的泪水。

一颗滚烫珠子，溅起的涟漪倒有两朵。

李英超有好些话想对李振洋说，你怎么这么不争气，不是说好要陪我，你先离开了我怎么办呢。

可是这些来势汹汹的埋怨到了嘴边，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的残忍。只要此刻那人还是他的依靠，他都心有牵绊。

他听到台下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，也有哥哥的名字。他拉着李振洋的手，恍惚间想着，原来这一刻，也有许多双眼在看着灯下的我们。

那一天是小孩子的破茧，大人的返璞。

2.0
昨日重现，聚光灯不变，有限的空间里挤了更多的年轻人，身上散发的热力足以点燃录影棚。

可李英超觉得冰冷。他并没有狂妄的坏脾气，所以他的冷意来自他体内，仿佛是给自己的惩罚，告诫他的懒惰。

冒险之旅刚启程，便被下了资质不明的判决，少年人的世界白日里响了闪雷。

李振洋远远地望着他，隐约觉得那孩子看着又小了一圈，跟颗豆子似的，马上就要缩成一团。他叹口气，像拨开水流一般在拥挤的人群间行进，一路来到小孩身边。他手里还捏着一团未收拾干净的纷乱心绪，细长手指随意甩了甩就将这些累赘掸净了。

“不哭了，不哭了。”小孩哭时也看着他，傻不愣登的。

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得心应手，就仿佛上演过千百遍，有种奇异的熟悉味道。

他搂着抽抽嗒嗒的李英超，肩膀上很有几分重量，他顾不得担心衣服是否会被对方的粉底蹭花，温温柔柔地拍着对方的背。

李振洋暗自庆幸，还好没多少人认识他们，不然这幅狼狈样子被拍到了，不是更遭人嫌弃。

世界突然变得很小很安静，一间透明的玻璃屋子，墙外的都是他们触摸不得的别处星系，他们只知道自己生长的土壤是什么模样。

他们的根生在一处。

3.0
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。像幼时老师布置下的作业，孩子们欢欣雀跃地将每一朵开得灿烂的花，心爱的花，都摘下来做成标本，夹在从来不舍得翻的精装书里。

不知道谁在那天的心事记录里写着：我爱的男孩们讲的故事，我都相信。他们眼睛里写着的，我都看懂。

同样是在镜头下呼吸，他们如今表现的自然许多。李振洋在人声鼎沸的录制现场悄悄对李英超说：“我看到台本了。”

李英超就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：“你这人怎么偷跑，真卑鄙。”李振洋气得想上手揍他，又怕把小孩发型给毁了，只好拍了下小孩的大腿，轻得跟玩笑似的。

以为接下来的录制没什么大事的两人都成了眼神灼灼的大孩子，跟着赛场的变化心情起伏。

中场休息，他们还没回过神来，大屏幕里突然放出两个外国男人的特写。见自己被镜头锁定了，外国友人也不扭捏，在同伴脸上亲了一口，现场沸反盈天，叫好声与起哄声快要掀翻顶篷。

李英超笑得正开心，陡然见到自己出现在荧幕上不禁愣在原地。不知道谁推了他一把，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意，像夏天柏油路上扭曲的热浪，从某个方向涌来，烧得他心头巨震，脸红成一片。

他的水源在哪里。他快要渴死了。

不需要过多思考，他跑向那人，速度极快，像只漏了气的小河豚被自己猛地冲开。李振洋别无他想，只有张开手臂，把人拦下。

“跑这么急，也不怕撞着。”

李振洋接住他时，附在他耳边说。

李英超喘着气，说不出话来，他转头去看，屏幕上的二人还贴在一起，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。

原来都被拍到了啊。

4.0
李英超摆弄着手里的零件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。

李振洋本在按摩椅上补觉，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，眉头不禁一跳。

他原先的人生信条是生命在于静止，风雨欲来我自巍然不动，贯彻多年，如今被逼得每日汗里来水里去，也真是难为他。

“哪个小兔崽子吵我休息。”李振洋起身时像头暴躁的狮子，他身量高，带起一片阴影。

他原先打定主意，就是天王老子在这儿也要收拾一顿再说。李英超蹲在地上，突然觉得天阴了，抬头望去，他哥抱着手臂站在他背后。

李振洋哑火了，他头疼地捏着鼻梁：“你在这儿干嘛呢？”

李英超就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：“这我粉丝寄给我的，我得把这东西拼好。”

李振洋瞥他一眼：“你这小脑瓜能行吗，要不要你洋哥给你露一手？”

李英超乐呵呵地把人堵回去了：“你那天还砸碎两个碗呢，你可快回去睡觉吧。”

李振洋沉着脸跟个背后灵似的站那儿看了半晌，没趣地走了。

李英超把船拼好时眼睛亮闪闪的，李振洋忍不住揉他脑袋：“真行嘿你。”

后来，李振洋也不知在哪个采访里说了这件事，李英超脸又红成一片。

“我那时正补觉呢，听到身后有动静，转头一看，小东西自己在那儿拼，特认真。”

李英超晕乎乎地想，怎么就小东西了呢，我早就过一米八了呀。

又是一朵花，被仔细晾干塑封，成了记录的仪器。

花开只有一瞬，这是自然规律，被制成标本的是回忆，生命是早就凋谢的。好在花的使命是授粉传种，一颗颗种子在无数人心中被埋下。

会再长出一树杏花，落雨纷纷，当是一片春日好景。

-The end.